2017年,李子柒横空出世,这位90后的小姑娘因为拍摄唯美的中国山村生活爆红网络,被称为“乡村第一网红”。她的一条视频在微博上观看量超过千万,继而引发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诗酒田园生活的向往,成为了寻找都市外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而张二冬的生活,其实是这个时代的前奏曲。
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的他,靠《2014借山而居》一文走红网络,引发千万人追捧,数百家媒体报道,10亿次浏览阅读。他在终南山下村子租下一间院子,取名沐暄堂,过上他人眼中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总有人问张二冬什么时候下山?以为他也就是隐居个一年半载,体验下生活就回来了。
谁知,这一晃,如今他已上山7年。这七年来,二冬鲜少下山,一个月支出也就五六百元。种菜喂鸡,分享山居日常,生活过得愈发有滋有味。
不但并没有下山的意向,甚至还想要搬到「更深的山里」去。
很多人都说,张二冬是没有滤镜的李子柒,可他却不这么认为。
01
我厌倦虚无
厌倦重复的生活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一个20出头的男正是热血沸腾、鲜活的年纪,对城市和人群应该有的天然的必须的链接。张二冬怎么就逆生长,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到山里养花种菜过起养老生活来了?
对于自诩为宅男的张二冬来讲,这算是偶然中的一个必然。
大学时候,张二冬就在美院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租了个小屋,常常一两星期不出门,门口堆了一堆外卖的碗。
经常就对着电脑一整天一整天的读诗、看电影、找歌,听到好听的歌曲二冬会欢乐得蹦起来转圈圈,有时候对着镜子突然幸福的想哭,枕头、牙刷、家里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和他对话。
关上门,拉上窗帘,这个十平方米的小屋,就成为了一个要多大就有多大,想什么就有什么的任意世界。
按二冬的话来讲,他太享受这孤独了。
2009年毕业后,二冬帮朋友带了两年的高考美术班。第三年的时候,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倒不是因为呆的不舒服,在工作工资高还没压力。可就是这种舒适感,让他觉得像封印在牢笼里一样压抑。
「学生一届届不停换新的,而你就像一个参照物在那立着,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从你身上碾过,你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种被碾压的负重。一年年,像翻书一样快,只会让人产生一种虚无感。」
重复的只会重叠,只有不同的,才会平铺展开。张二冬决定上山,就是不想再过这种重复的日子。
当年,山里一个院子一年才200元,二冬索性就用4000块,长安城的后花园终南山上,租了个20年。
对他来讲终南山并没有什么符号色彩,不是隐居的山也不是隐士之山,只不过就是西安南边的山。选择终南山就是因为山里租房便宜,离城里还近。
就这样,张二冬开始进山浇灌他「桃花源」的种子。
对于后面会火,那是二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02
我不能没有桃花源
刚上山的时候,这个小院儿还没有怎么拾掇。
与其说是小院,其实就是村民遗弃的土坯房。杂草丛生,残破得随时可以跨墙进来,窗户还是破的,漏风,房间里也没有暖炉,山上的冬天,气温零下十几度,风一刮,刺到骨子里去。
张二冬花了大力气改造,首先是拆牛棚,地上的好办,但是地基里的石头,大小几百块,足足挖了一个星期。学画画的他,刷墙之类的事也是自己上手。很快,二冬就凭借着自己超强的动手能力将小院修葺一新,收拾得井井有条。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张二冬在房前自己开了块地种菜,秋葵、丝瓜、豆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买菜了。
在这一果一蔬之间时常能获得很多平淡而丰盈的趣味,他说冬瓜适合直播,要种在院子外面,优选是路边,因为冬瓜喜欢被人看,越被人看,就长得越繁茂。草莓适合披肩发,根移栽到埂上,草莓的叶子就会顺着埂铺展下来,每朵花蕾都能晒到太阳,果子结得自然就多了。
他也给鸡鹅取名,最早的那只鹅取名叫幼婷,因为跟它跟“铿锵三人行”里幼婷的气质很像;
给一只总被欺负的鸡取名叫凤霞,因为它与《活着》里写的凤霞一样,都有种苦命感。
有时候想吃肉了,二冬就打电话叫朋友上山时顺便带来,喝杯小酒,聊聊天,对着满院鸡鸭鹅狗弹弹古琴。
但是山上的生活并不是许多人想象的那么风花雪月,桃花源也是有「门槛」的。
张二冬说起,他曾经见过一个出家人,这个出家人四处寻访也想找到像他这样的院子住,张二冬告诉这位出家人:这儿常断水,要到一公里以外去挑来。
出家人一听便面有难色,他又问:多长时间下山一次?张二冬说:一个月吧,吃的从山下背上来,大约要花两个多小时。这位出家人听罢立即连连摆手道:“我腿脚不好,我还是找个车能开到的地儿修行吧!”
不方便还是其次,桃花源只是你看见的白天,而聊斋才是夜晚。
寒冷、空寂、鬼怪、阴雨天、悲凉事、没菜吃、电脑没网、手机没信号、霉变、失眠、潮湿、漆黑一片......这些都是陪伴二冬七年山居生活的日常。
普通人上山呆个三五天,高调发发朋友圈,就受不了下山了。在新鲜感过后,能坚持住上七年,把隐居变成长居,着实让人不解。
可管他鬼怪虫蛇阴雨天,对张二冬来说人群才是最让人畏惧的东西。
他不怕寂寞不怕苦累,他就是不喜欢群体社会的环境,嘈杂,零乱,让他觉得毫无意义。相反,在这简陋山里的日子,张二冬感到自由舒心,高兴时还可纵歌一曲呢!
张二冬说:「所以区别就在于——我不能没有桃花源。
只要不是死亡和疾病,疲惫与劳累我都是不畏付出的,只为这绚丽的感动。
相对于平庸的一生,我更渴望迷恋那种生命的多样性,世界如此广博美好,我野心很大,都要体验。」
03
我不介意在山上
过一种现代生活
山居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整天都很无趣,单调、乏味、慵懒,没任何意义。
只有某一刻,狗卧在门口,鹅在水池边拍打着翅膀,你转头,突然看见,穿透树梢的斜阳化作一根光柱打在房前泥土的墙角,照在一只黄色的虫子身上,闪闪发光,像一粒金子镶嵌在墙上。
而写作,或者生活的意义,皆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张二冬记录着自己的山居生活,2015年初,他在自己只有55个粉丝的公众号上发了篇文章,只有两三百人的朋友圈,也就十二三个人转着玩。谁曾想,一天时间这篇文章点击量就过了五万。接下来,各种采访报道蜂拥而至。
2016年他出版《借山而居》热销20万册,荣获2016年中国最美书店周“受欢迎图书奖”。
无心插柳,山居生活走红,书的版税和公号打赏成了二冬主要的收入来源。但即使火了以后,他照样如寻常喂鸡养狗、写诗画画晒太阳,依旧维持着一个月五六百的开支生活。
二冬说「其实火不火并不能提起我的兴致,我们很清楚,微信时代的悲哀,就是专注被消解得很快。每天狂轰滥炸的信息,一个热点还没消化完,就被另一个热点推到信息洪流里。
于是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但就说这个事儿,私以为,当是靠诗和画赢得尊重才是痛快的,靠抖生活,那是个坑,被人诟病,自己也会恶心,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心灵鸡汤、终南捷径之三流角色。」
大多数人对隐居都有符号化的想象。
类似清华、北大的博士毕业后住进了山里,不用电、不用手机,回归山洞,去烧柴,挖地窖。比如窗户应该都说木窗户,最好是那种可以推的或者糊上油纸,比如隐居的人就需要烧柴、穿布衣。
张二冬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多人把隐居生活弄的很浮夸,这些都是形式,我不介意在山上过一种现代生活。」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的小屋有洗衣机,也有冰箱。每天吃早餐的时候,二冬也会看下饭的综艺,晚上追最新的美剧。等天气暖和了,还躺在院子里用投影仪在星空下看电影。
隐居不意味着走火入魔的返璞归真,「嵇康若是活到现在,肯定也会和阮籍、山涛在社交软件上互相关注。」
04
我不会被
任何一种期望值绑架
张二冬活得很自我,大学毕业一个人跑来山里,父母阻拦;老家村民不理解,嘲笑挖苦,成名后外界的曲解质疑,他都不在意。
避免与之消耗体力的最好办法,就是离人群远一点。他把大门一关,活在自己筑建的王国里。在这个王国里,他就是自己的王。
外界怎么想,别人怎么评论,那是他们的事。
二冬的父母都是那种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底层,有天生自卑感的人群,他们小时候就对大城市有着美好的想象,后来给哥哥在城里买了房子,但他们住了一两年还是不习惯,最后还是回到了农村。
妈妈和妹妹上山来看他,住着都不想走了,说她老了想在这里养老。
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些工业化城市化虚构起来的“城市梦”,再美也也美不过自己拥有的那片土地。
「当下的城市生活像一个巨大的幻象,被无数的人、事、物裹挟着,,那种幻象让人身在其中很混沌。」生之混沌,死之空无。在信息如洪水般信息化、碎片化向我们袭来,每个人的精力被四处分散,对自身的关注也变得越来越难得。
他迷恋真实,每一个钟声,每一缕清风,每一声鸟鸣。
当被极其震撼的美包裹的时候,那种孤独和存在感也会变得尤为清晰。对张二冬来讲,当存在有了回应,这便是快乐吧。
「晚上月光像白天一样明亮时,会有种很奇特的感受,伸手能看清一道道掌纹,但你的认知又告诉你这是夜晚。而且一切生物也都以黑夜的习惯休眠,于是当你站在雪白透亮的世界里,活物都休眠,万物都静止时,突然就会产生一种带有兴奋感的孤独。」
就站在这清澈的孤独里,张二冬一门心思奔向着属于他的平和喜乐的生活。
自耕自食,一日三餐,四季轮回;写书画画,耕读酣睡;有猫有狗有鹅有鸡有鸭,也有诗书酒茶云雨雪。把平凡琐碎的生活过得温暖而丰盈。
田园其实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断过。
但如何把生活过成一首诗,取决于人,如果你是个诗人,那么你的生活处处都是诗,就像他书中的标题,若有‘隐’之心,处处皆是终南山。
有人问张二冬,如果把你丢在一座荒岛上,只能让你带三样东西,你的选择是什么?
二冬想了很久后回答:“我会带一条狗、火、还有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