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知名记者侃政治：舆论调查“害死”日本首相

药师寺克行

人物简介：

药师寺克行，原《朝日新闻》政治部主任，著名政治评论员。现为日本东洋大学社会学部教授，著有《村山富市回忆录》等作品。

口述 药师寺克行

整理 《环球人物》主笔 凌云

直接打首相电话

日本90%的人还是相信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体。因为传统媒体经常发挥监督权力的作用。我在《朝日新闻》工作的时候，多次批评过首相，甚至就在社论里严厉批评。当然我没有因此被抓起来。

日本目前有12位健在的前首相，最长寿的是中曾根康弘，已经97岁了。我有多位前首相的联系方式。这次来中国前，我和村山富市通了个电话，他之前刚刚迎来了90岁生日。在日本，这些曾经当过首相的老头们都很健康。

记者能够直接接触到核心层，获取决策信息，以此判断官员们的做法对错，这个很重要。个人认识这些官员，写文章也就可以写得更好一点。比如前首相小泉纯一郎，在我看来他是个比较有决断力的人，更加冷酷一点，安倍感觉上就是个比较有温情的人。但他俩也有共同点，都认为如果不在日本国内进行改革，未来很危险。

政客光顾着作秀

到上世纪80年代为止，报纸是日本最重要的媒体，政客也最重视报纸，对报纸采访要求非常配合。进入90年代后，政客们开始上电视作秀，讨论问题也经常变成“吵架”。政客可能在电视上一夜间就出名，而电视台因为政客讨论得很激烈，吸引眼球，收视率也上去了，对双方都有好处。但收视率高不等于节目质量高，政客以电视视觉效果取胜，也导致了从政质量的下滑。有的政客为了上电视还找造型师，有的政客上完电视回到自己选区，听到有中学生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就非常高兴。有的政客在微博中爆料，说自己为了上电视的时候声音更宏亮，每天练习呼吸。这就是所谓“剧场政治”。

“剧场政治”的“大拿”级人物就是小泉。我和他有好几次争吵。他在有没有摄像机的情况下态度、立场、说话方式倒是都一样，简短、有力，总是强调“我没做错”。

日本政客为了迎合选民、迎合舆论，会说一些选民爱听的话。但我从事政治报道几十年，接触的政客不下几百个，真正的右翼大概不超过10个。剩下这些人其实是见风使舵，如果最近鹰派言论受欢迎就当鹰派，鸽派言论受欢迎就当鸽派，总之目的就是要在国会保住席位、获得支持。

舆论调查害死人

日本五大报纸和五大电视台都会进行舆论调查，比如对内阁支持率的调查。最多的时候，一年有234次调查，几乎每一天半就有一家媒体在调查内阁支持率。日本领导人必须在这些支持率数字影响下开展工作。

如果舆论调查都有科学依据，那也没有问题。但是日本的舆论调查是怎样操作的呢？电话一头是呼叫中心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兼职的。他们有台机器，随机挑出居民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你家里的电话也许有一天突然响了，对方说“我是某某报社的调查员，请你配合调查”，然后就开始问“你支持某某官员吗”？你可能想不起某某是谁，但调查人员有规定不能说太多，至多告诉你某某的头衔是什么，然后继续催问你是否支持。你也许稀里糊涂就说“我也搞不清，那就支持吧”，这样支持率就出来了。而这些数据并没有很多人去质疑其是否科学。

2010年鸠山由纪夫首相辞职后，我采访过他。当时我问他，最难受的是什么。他说，自己刚组阁的时候支持率达到70%，三个月后就变成了50%，后来一直下滑，他觉得政权难以为继，就辞职了。也就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调查结果，导致了一届政府的垮台。

责任编辑：杜美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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