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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海小渔村里的水色光阴

移动版    时间:2016-04-01 03:53

  一顿晚饭吃到天色将尽,阿妈抬眼往远处望望,说快要下露水了,你们赶紧去收衣服,海边的露水又重又咸。我和胖虎便乖乖起了身,得来回几趟把晾干的衣物收进屋,再转身时院子里已经黑的有如刚刚落下黑丝绒的天幕。我和胖虎久在北京居住,瞬间被这乡下的夜晚迷住,索性搬了两张凳子在院落里坐下。

  这是年三十的前一天,我们回到胖虎的爷爷家过年。虽然这个海边的小渔村只要从琼海往南驱车半小时就能到达,却僻静得如同鲁滨逊流落的那座荒岛。夜晚黑极了,尽管屋里开着灯,天上也有星星,但紧贴着光线的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黑。这片黑从未被城市的灯光搅扰过,黑得原始彻底,亘古广袤,它与宇宙深处连成一片,散发出深沉孤冷的气质。

  银河很清晰,像嵌满碎钻的丝巾恣意徜徉在云端。我和胖虎认真地辨认了一会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从北京带回来的芜杂的心里渐渐只剩下清朗的星空。放下了放不下的,忘记了想要做的。只守着此时此刻,守着蟋蟀的叫声和角落里几只鸡睡梦中的低鸣,听不见海浪声,然而嗅着空气里的咸味就能知道大海在不远处。

  风很清凉,拂过肩头的同时能听见从椰子树高高的树冠传来的唰唰的响声。村里有成千上万棵椰子树,都是村民们种下的。不过和这村里所有的事情一样,这椰子树也种的随心所欲,家家户户的夹杂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于是大家不得不年年在自家的树上做一遍记号,免得混淆。

  今天下午阿爸就提着一罐红漆去找椰子树了,我和胖虎凑热闹地跟在后面。细看之下,果然每棵树上都有记号,三角形、圆圈、字母,一本正经地表明各自的身份。阿爸刚想像往年一样画个十字,胖虎提议今年搞点创意,画个棒棒糖。阿爸翻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屈服了,举着刷子绕圈圈。

  这时我发现几棵树上有不同的符号交叠在一起,就问胖虎怎么回事?胖虎不以为然的说那些树别人家已经做过记号,但是我爷爷坚持说是我们家的,所以呢,归属权有争议。我问那结的椰子算谁的?胖虎说谁想摘了就摘,摘几个也给别人留几个。我笑,这样倒也公平。早知道如此,种的时候为什么不划清区域呢?胖虎一甩手说,谁管那么多?

  想想也是,在这里连空气都是散漫的,谁要管那么多?一切、处处、哪儿都充满了自由的意志。一棵树上的木瓜大的要两只手才能抱住,小的仅能握在掌心里,地里的萝卜L形的、S形的长成什么样的都有,还有的长到一半开了叉,仿佛长了两条腿,一不留神就要跑掉的模样。我看着这些任性的家伙,心说真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瞧瞧北京超市里的那些萝卜,一溜溜的笔直粗壮,那可是一声令下就能列队操练啊。

  它们不理我,仍是一副野蛮生猛的姿态,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些沾着馨香的泥土的果子充满旺盛鲜活的生命力,而且,味道鲜甜之极。

  乡下的烹饪方式拙朴粗犷,调味料不过盐糖和酱油,吃着吃着,食物原本的味道就出来了。由于生长的过程不被干涉,加上灌溉的水源清澈,在这里萝卜是萝卜的味道,青菜是青菜的味道,西红柿是西红柿的味道,久在高级酱料里浸泡的舌头乍一碰到这些清冽的滋味先是迷茫了片刻,随后便被唤醒了某种回忆般痴迷起来。

  不止蔬菜如此,就连鸡鸭、猪脚、乌贼、鱼虾这些肉类也敢只用清水煮过或者油锅里炒一炒就端上桌,佐一点山茶油依然让味蕾神魂颠倒,如果不是土生土长,原汁原味,怕是难有这样的底气。

  我瞥了一眼院角的篾篓,几只肥硕的公鸡睡得正香,或许是仗着自己味鲜肉美,它们的神情里都透着雍容傲慢。也怪平日里爷爷对它们太好,每天早早起来把木薯切成小丁,再配上稻谷和白菜叶喂给它们,到了偏午就放它们去椰林里去觅点蚯蚓小虫之类的活食,如此荤素搭配,膳食均衡。几只鸡被宠得毛羽鲜亮,膘肥肉厚,每只足有五六斤重,平常旁若无人地在村里散步,不大声吆喝绝不避让。我咽了下口水,问胖虎何时宰掉,胖虎说别急明天一早祭完祖就能吃上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胖虎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睡眼惺忪地走出去,只见院子里爷爷在杀鸡,阿爸在劈螃蟹,早晨柔薄的阳光下刀起刀落,并不觉得杀气,反而有种生动的繁荣。阿爸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睡到这个点才起真是可惜,你们不知道早上的海有多好,沙滩上到处是飞毛腿蟹,还有打鱼的船刚回来,一船一船都是活蹦乱跳的海鲜。

  胖虎打着哈欠应付,好好,明天就去。我拉拉他说昨晚起夜经过院子,看见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偷吃鸡食,见到人一下窜走了,好长的一条尾巴,光线太暗我又迷糊着,不知道是什么。胖虎说黄鼠狼吧,阿爸说要是黄鼠狼鸡就该叫了,应该是松鼠。爷爷咳嗽一声笃定地说,是狐狸。

  大家一边断着这桩悬案,一边不紧不慢准备好祭祖的物件。我换上红裙子,抹上口红,打算艳压全村,胖虎一回头看见我忽然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要不你在家里休息吧,女人不用进祠堂拜的。我不满地抗议道,你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重男轻女?这是封建陋习。胖虎小声哄道,是陋习是陋习,我都羡慕你不用去,你在家待着我下午带你去看海龟,我叔家养了只小海龟,特别可爱。我看了一眼箩筐里金黄的水煮鸡,说中午我要吃两个鸡腿。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去。

  乡下的下午格外漫长静谧,长得仿佛时间屏住了呼吸,万物息止。我和胖虎无所事事,躺回床上午睡。隔着窗户的彩色玻璃能看见院里晾晒的被单像微风下的海面一样轻轻翻滚。我说胖虎昨天我在厨房的时候有只蝙蝠飞进来了,绕了一圈又飞走了,像是来巡视我们的饭菜。我发现木瓜树上长着很多心形的图案,二爷爷家做的年糕你吃了吗?用油两面煎一下好吃醉了。胖虎说你真啰嗦,睡觉吧,睡醒了我劈椰子给你吃,我今年刚学会的,一会让你看看我的功夫。

  我说,我想说的是,这里一切都不一样,吃的,看见的,谈论的,连做的梦都不一样。我觉得很放松很亲切,我在想这里和北京哪里才是真正的生活。

  胖虎盯着帐顶看了片刻,说我听我爷爷说在海里什么东西活久了就成了精,据说深海里有一种很大很大的蚌,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蚌壳里养着一颗大珍珠。等到月光明亮的晚上这蚌就从深海浮到海面上晒月亮,把月光都吸收到珍珠里。天长日久这珠子就成了夜明珠,自己在黑暗里就能发光。

  我说这和我刚才的话毫不相干啊。(摇摆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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