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美国记者的长征情结

　一名美国记者的长征情结

今年是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是一个有着特殊纪念意义的年份。说起长征，作为一个爱书人，我在第一时间想起了《长征秘闻》（直译为《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这本书，以及它的作者、美国著名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1908—1993）。这本书多年前我曾熟读，至今仍珍藏在书房。当时读得如痴如醉，书中那些艰苦卓绝、惊险悲壮的长征故事所彰显的长征精神，给了我深深的震撼，感觉自己是站在一座巍巍高山之前；索尔兹伯里那种深切恒久的长征情结，也给了我满满的感动。

《长征秘闻》是一本独特的、未公开发行的书，十六开的大开本“内部读物”，没有版权页，封面上没有标明作者名、译者名和出版社名，只在封二的《编者的话》里提到作者是索尔兹伯里，封三是《作者介绍》，白色封底的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印着“封面设计：杨卫民 定价：2.10元”。封面颜色对比鲜明，赭红色衬底，其上有两幅黑色版画，两排白色文字。两幅版画几乎占据整个封面，上面一幅是挺直腰杆站立着的九位红军领导人，给人顶天立地之感，他们的背后是延安宝塔山；下面一幅是两排坐在地上戴着军帽的红军战士，眼神沉静而乐观，长枪靠在他们的右肩上。书名“长征秘闻”居于两幅版画中间，旁边是字号较小的“《参考消息》专辑”，第二幅版画下面是“《参考消息》编辑部译编”一排字。书名页左上角标明“内部读物”，下端是“新华通讯社《参考消息》编辑部译编 一九八六年四月”两排字。一个月后，该书以《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为书名由解放军出版社正式出版，十六开变成了三十二开，标明了作者名和译者名（三位译者：过家鼎、程镇球、张援远），书前增加了《中文版自序》，书后增加了《译者的几点说明》和《编后记》，也增加了多张黑白图版插页，分为精装本和平装本。这部中译本多年来一直畅销海内外，影响深广。我常想，到底是什么使这本书获得如此大的成功呢？

索尔兹伯里是一个有着深深的长征情结的人，他想写中国的长征的念头由来已久。老朋友埃德加·斯诺对他的影响很大，《红星照耀中国》一书让索尔兹伯里首次读到长征，激起了他的好奇与热情。1944年，索尔兹伯里在任驻苏记者时，还和斯诺在莫斯科见过面，说了许多关于中国的事情。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一共有十二章，其中有一章专门讲述了红军长征，“首次向全世界揭示了这出悲壮的人间戏剧”。斯诺在写这一章时，红军三大主力尚未会师，他本人也未亲身参与过长征，总体来说对长征的报道比较零碎，以至于他在书中不无遗憾地这样写道：“这是一次可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远征，在此只能作一简略概述。”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写出这一惊心动魄的远征的全部史诗。”索尔兹伯里就是从那时起，决心做斯诺说的那个人。这也坚定了他重走长征路的决心，因为他坚信“只有亲身走过这段路程的人才能以现实主义的方式描绘出长征中的战斗和艰难困苦——特别是雪山和草地”。

1984年3月1日，索尔兹伯里夫妇和“中国通”谢伟思一行从美国飞抵北京。他们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长秦兴汉将军、外交部翻译张援远的陪伴下，开启了他们的“长征”。 索尔兹伯里以年过七旬之躯，携心脏起搏器，重走了一趟长征路。索尔兹伯里选择的采访线路，主要是红一方面军的长征路线，途中也涉足了第二、四方面军的部分地区。湘、鄂、川、黔、滇、甘、陕的路况本来就因地形特点而崎岖不平，再加上当时改革开放不久，不少路段年久失修，路上颠簸得很。索尔兹伯里拒绝了各地政府特意提供的舒适的小轿车，只坐宽敞的面包车。为了全景式再现长征，索尔兹伯里一共采访了100多位参加过长征的老同志，包括军事干部、普通战士、中途受伤未能完成长征的人等，重点见了红一方面军的人，也有红二和红四方面军的人。所以《长征秘闻》里有很多以前不为人知的细节。这种细节描写依靠的是索尔兹伯里“打破砂锅问到底”式的提问，以便证实和证伪。用他自己的话说：“对中国人提出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难题，直到弄清事实为止。”他在采访中，往往一开头就提出一大堆问题来，有些很敏感、尖锐。接着又连珠炮式追问，直至弄清楚了为止。索尔兹伯里还在当地大量探索、考证了长征中的一些问题。在《长征秘闻》的附录里汇集了翔实的注释，有685条，约4万字。这是索尔兹伯里一个一个查证的记录。

1984年6月8日，瘦高个子、须发花白的索尔兹伯里风尘仆仆地到达当年红一方面军与陕北红军的会师之地吴起镇，他与秦兴汉将军手持红军用过的钢刀合影，表示重走之路胜利结束了，完成了属于他的长征——历时三个多月，跨越7个省，行程约1.2万公里。这也是外国人第一次完整地沿着当年红军长征路线进行访问。鲜有人知的是，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曾任《纽约时报》副总编辑的哈里森·索尔兹伯里，为踏访长征足迹整整努力了40余年。“长征”归来，索尔兹伯里夜以继日地赶稿。1985年10月，赶在长征五十周年大庆，38万字的《长征秘闻》终于出版，立即轰动美国，引起世界瞩目，先后被译成十几种文字，成为世界畅销书。这本巨著向世人传递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和有骨气、敢抗争、不畏强暴的中国人民群体所展现出的国家形象和民族精神，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中国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