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野史（2）：一段美国往事

——图片盗自吴德森，一位专做旅游摄影团的群友

本次机构改革没什么让我感到意外的地方——本来，除非是发生了革命，或到危急存亡关头，是不该有翻大饼式变动的。

但有一个机构颇让我感到醒目——退役军人事务部。这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退役军人安置已成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下一步，我军的人数会有进一步的精简，现代战争本就不是靠人力可以取胜的。

但我想到更多的是一些历史片段。

“他们是最可爱的人”，某一个国家几乎都会这么说。但最可爱的也最容易成为一支最可怕力量：从一战结束前后的俄国革命、德国革命、匈牙利革命，到20世纪20年代的土耳其大国民运动、意大利法西斯运动、波兰毕苏斯基政变、德国纳粹运动、法国“火十字运动”，再到30年代的美国酬恤金大进军，以及二战后的各国反殖民运动……甚至90年代苏联解体过程中，退役老兵都发挥着非稳定性作用，在动荡中扮演关键的破坏性角色。

一切动荡都是不满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产物。

一个社会，穷人不一定会有太大不满，只要他们认为理所应当，且不受富人过度刺激。

富人即使有不满情绪，也大多怨而不怒，毕竟，他们的日子好过。

文人是最容易产生不满情绪的，但他们的不满常常古里八怪，距老百姓的真实想法十万八千里。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最能产生不满情绪的是付出很多，并有了较高预期，之后却得不到相应回报的人。退伍老兵就是最容易产生这种反差的群体。在部队中培养起来的技能在和平社会中大多无用武之地，使他们很容易经济上的失败者；之前的光荣和现实的遭遇，舆论的尊崇、安抚只能加剧这种反差，加深他们的耻辱感。

军营中的生活还给了他们另外2样东西：一是组织、纪律性，使得他们更容易作为有组织的分子而存在；二是共同生活形成的战友情，使他们很容易为共同的遭遇而互相倾诉，产生共鸣，形成一种向心力，最终成为一个具有高度行动能力的集体。

美国30年代的酬恤金大进军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事情很简单，一战结束了，那些从战场归来的老兵退伍了。按规定，每人可获得一笔酬恤金，但政府拿不出那么多，于是就以“支票”方式存着，到一定年限后再付。

这本没什么，刚从战场归来，爱国热情仍在。但30年代大萧条却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陷入困境。平时，他们的就业竞争力就不强——相比那些一直在工作的，在全国平均失业超过25%，就更难找到工作了——关于那场危机的惨象，在美国的历史教科书里也是看不到的，一笔带过。

在所有活路都失去后，他们就想到让政府先付一部分酬恤金，度过难关，但政府不肯。迫不得已，他们就相约着，约有1.2万名以上退伍军人，拖家带口，从全国各地汇聚到华盛顿。在郊外扎下难民营，晚上住在营地，白天就去市里请愿。

开始的请愿很平和，就是要吃饭，希望政府能提前支付些酬恤金。向白宫请愿无果，就向国会请愿，希望国会能通过提早支付酬恤金的议案。每当国会开会，他们就聚集在外面，会议结束，没啥结果，就两手一摊，笑笑，回去了。

但扛不住时长日久，当连到沟里、垃圾桶里的烂菜皮都无处可捡时，他们的情绪终于激烈起来——扛不住要活命啊，平和的请愿游行变成了激烈的“冲击行动”，“冲击”白宫、“冲击”国会大厦，强烈要求拿到一部分酬恤金以养家糊口，并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那时的美国，“商业自由主义”至上，有没有工作是你的事，不工作便无薪酬，无钱便天经地义地不能取得任何必须要钱去换的东西。所以，这样的胡闹必须制止。于是，总统就下令陆军司令麦克阿瑟派军队去“结束这场请愿活动”。

麦克阿瑟亲自指挥，调动了几个团的正规军，加上国民自卫队，以及坦克部队、骑兵部队。结束行动首先从驱赶围观群众开始，麦克阿瑟下令骑兵冲向街边的人群，用刀背砍，无分男女。然后坦克开路，正规军全线压上，国民自卫队在外警戒，那帮退伍老兵被打得落花流水，逃回郊外营地。

入夜后，新的行动开始。也是这个麦克阿瑟亲自指挥，将难民营围住，下达最后通牒，责令退出，然后，便是纵火焚烧，那些用纸板、木板搭建起来的营地，可怜那些老兵、老兵的妻子儿女们在熊熊大火中四散奔逃……

他们的回家之路其实也很凄惨，途中，没有车子敢搭载他们，没有一个县敢接济他们，就靠步行，靠沿路乞讨、捡拾……

从1932年6月17日开始的酬恤金大进军，是继谢司起义（也是以独立战争期间的退伍军人为主）后，美国历史上规模最严重的群体事件。

这段历史会在你心中泛起怎样的涟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可以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写这篇文章前，我用360综合搜索上搜了一下，“三十年代酬恤金大进军”，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却只有区区2个网页，显示的只是一篇文章，也只是一笔带过（为图省事，本文开头直接引用了该文的一些原文，特向作者致谢）。就像我在写《2个女人的故事》前特意到网上搜了一下，关于海伦凯勒的事迹，只有空洞的“身残志坚”。这基本上体现了今天中国网络世界的另一种真相。

今天的历史，是从昨天进步而来的，不是那些公知们告诉你的，关于好人与好人的故事。以此看中国，看世界，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

随性论史非正业，正业只在小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