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博鳌超级医院享受多项“超级”待遇：比如“超级政策”下允许其试用未上市新药；拥有超级豪华团队--8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与其合作。海南政府对于海南医改特区则抱有更大的期望：将以每年100场国际医学会议、国际医疗健康产业会展为标志，成为中国医疗健康产业融入国际的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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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博鳌超级医院
3月31日，中国第一家社会办医的平台型营利性医院--博鳌超级医院正式开业，海南省省长沈晓明出席。健康点独家获悉，博鳌超级医院是由属地琼海市政府设立国有医疗资产的投融资机构（海南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投资有限公司），作为国有出资人代表，与社会资本（成美医疗）共同举办的混合所有制医疗机构，并聘请树兰医疗承担超级医院的运营工作。
具体到运作模式上，博鳌超级医院作为一个医生多点执业的共享平台，院士、专家的临床医学中心作为入驻平台的主体。医院平台与临床医学中心之间，独立结算，自负盈亏。
博鳌超级医院开业前夕，健康点记者对海南省卫生计生委、琼海市政府、海南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以下简称乐城先行区）管委会、成美国际医学中心、树兰医疗管理集团，以及入驻博鳌超级医院代表李兰娟、孙颖浩等院士进行了专访，全方位了解博鳌超级医院成立的初衷，定位，运作模式及未来发展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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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政策”：允许先行区试用未上市新药
2013年，上一任中央人民政府换届前夕，海南省拿到了一个“香饽饽”——《国务院关于同意设立海南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的批复》。由于这一批复内含9条先试先行的政策，被业界称为“国九条”。
“国九条”开宗明义，类似于“新药特区”，为先行区内使用国际新药，开了一个口子：“对国外依法批准上市、未获得我国注册批准的药品进口注册申请，可按照新药注册特殊审批管理规定的要求，申请实行特殊审批；对于医疗机构因临床急需进口少量药品的，可按相关法律法规要求，向国务院药品监督管理部门提出申请，经批准后进口，进口药品应当在指定的医疗机构内用于特定医疗目的。”
然而，这个口子在接下来5年里，时松时紧，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关上了。
2018年，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海南省政府拿到了“国九条”最高含金量的落地政策——在博鳌镇一个只有20.14平方公里的空间内，允许使用国际最前沿、未在国内上市过的新药品、新器械、新疫苗。海南省政府相关部门人士感叹：这是“国九条”中“最难啃的硬骨头”。
现行《药品管理法》规定：“医疗单位临床急需或者个人自用进口的少量药品，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办理进口手续。”这一条款被简称为“少量、急需进口用药”条款，“并不是一条新政策”。而海南省想要做的，是把“少量、急需”的口子开得更大一些，让药品进口的审批流程更简化些、进医院的速度更快些。
2017年10月，时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CFDA）局长毕井泉在一次公开讲话中坦陈：“2001—2016年美国批准上市433个新药，在中国上市的只有133个，占30.7%。近10年在我国上市的29个典型新药，上市时间比欧美晚5~7年。”这带来的结果是，通过中介机构出境看病人数和通过网上购买或请人携带入境药品的现象越来越多，存在诸多隐患。
树兰医疗发起人、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兰娟表示，这两年，民众对健康的需求也提高了，有一部分患者到国外就医、用药，却面临昂贵的经费，也出现安全隐患，还造成国家外汇流失。因此迫切需要引入社会资本，发展健康产业，满足民众不同层次的医疗健康需求。
日益增长的海外就医问药需求，催生国际医疗旅游市场。（图片来源：乐城先行区管委会）
乐城先行区管委会相关人士透露，拿着“少量、急需进口用药”条款“吃第一只螃蟹”的成美国际医学中心，踩了不少坑。
2016年3月拿到CFDA批文后，成美国际医学中心到国际上买药，由于买家并不知名，人家不愿意“小额”卖药。无奈之下，采购方在香港请了专业药剂师买到药。结果，在新药进口过程中，海口海关认为没有权限，要求采购方从北、上、广等大口岸入关。入关过程中，在检疫环节又遇到了一些麻烦。等到医院用上药，已经是半年后了。
一位接近海南省政府的知情人士透露，尽管这一单被视为“海南新药特区”的里程碑事件，但进口药新政再无下文。“国家局对用药效果不满意：一是成美国际医学中心作为一家民营医院，而且是兴办不到两年的新医院，对他们是否具备使用进口新药的临床能力存疑；二是海南省级部门尚未建立药品监管标准、监管规定、监管平台，对这款药会不会被倒卖到先行区外存疑。”该人士说。
海南省并未因此放弃努力。一年时间里，海南省的海关、药监部门联合实行“一物一码”监管，确保每一单位的进口新药，从入关到入院，从入院到进入患者身体，实现全流程可追溯。
据乐城先行区管委会相关人士介绍，海南省还在不断提高新药进口效率。一是引入国药控股等药品生产企业、药品经营企业建立渠道关系，“一出国马上就能买药”。二是建立博鳌公共保税药仓，以“境内关外”的政策服务整个先行区，提前采购、备药，只要先行区内医疗机构获得国家局（CFDA）批文，几分钟就能取出用药。三是对于先行区报给国家局（CFDA）的申请，国家局以行文的方式正式承诺5个工作日内答复。
在2018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海南省省长沈晓明透露，海南博鳌超级医院3月底或开始运行，其中一个项目就是打疫苗，包括打预防宫颈癌的九价HPV疫苗。
健康点独家获悉，乐城先行区除“允许接种未在中国上市的疫苗”之外，“少量、继续进口用药”的政策也有望适用于博鳌超级医院以外的更多医疗主体。更重磅的消息还有两个：一是国务院机构改革之后，新组建的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SDA）即将把进口医疗器械的审批权下放到海南省局，二是国家局（SDA）联合海南省政府向中央报批，申请由全国人大常委会授权，允许海南省突破《药品管理法》规定，在乐城先行区内部实现“中外药品同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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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团队”：共享医院平台+临床医学中心
正是上述一系列政策，吸引了8位中国工程院院士达成与博鳌超级医院的合作。
中国工程院院士孙颖浩是其中的代表。作为亚洲泌尿外科学会前任主席，孙颖浩接受健康点访谈时透露，自己和同道们计划引入全球顶级专家，包括：国际微创泌尿外科手术创始人Arthur Smith教授，机器人泌尿外科手术“头把交椅”Vipul Patel教授，克利夫兰医学中心泌尿外科与肾脏中心主任Eric Klein教授等。
吸引孙颖浩等泌尿外科专家的，一方面是乐城先行区可以使用到全球最顶尖泌尿外科手术器械。中国本土专家团队过去只能跟在别人的后面走，如今可以通过施行最前沿的微创手术，提高自身的医疗技术、科研水平。
另一方面是“国九条”对境外医师的宽松政策：“境外医师在先行区内执业时间试行放宽至三年。海南省人民政府可结合先行区自身实际，制定实施境外医技、医护人员来先行区执业的相关办法，并报卫生部备案。”
孙颖浩并未直接入驻博鳌超级医院，而是作为泌尿外科医生集团的召集人，由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学分会候任主任委员黄健教授牵头，联合了北京、广州、上海等泌尿外科专家，组建泌尿外科医生集团。该医生集团则通过泌尿外科临床医学中心的方式，入驻了博鳌超级医院。
孙颖浩认为，国际化的“超级团队”入驻博鳌超级医院，有助于消除公众对非公医疗“杂牌军”、“乱开药”、“乱治疗”的不良印象。由于医生集团的召集人都来自本学科的全国排名前三的医疗机构，因此“不会盲目使用新技术，还要注重追求科学逻辑、安全操作、确切效果”。
博鳌超级医院的走廊两侧，罗列了8位中国工程院院士及其入驻实体：李兰娟（感染病科）、郑树森（肝胆胰外科）、韩德民（耳鼻咽喉）、王辰（呼吸医学）、张志愿（口腔颌面外科）、孙颖浩（泌尿外科）、宁光（内分泌代谢）、董家鸿（肝胆外科）。
这些院士能入驻博鳌超级医院，源于沈晓明的亲自牵线。《The Oncologist》杂志创始人Martin J. Murphy博士曾在接受健康点专访时，称沈晓明是“一位有远见的杰出人士”，他认为，乐城先行区的改革“有能力被分享到全中国”。
作为中国唯一一位兼具临床医学和医院管理背景的省长，沈晓明历任上海新华医院院长、上海儿童医学中心院长、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校长、上海交通大学常务副校长兼医学院院长。2008年，沈晓明当选上海市副市长，主管科技、教育和卫生工作。他在任上建立了国内首个符合国际标准的住院医师培训计划，并在上海率先建设电子保健系统，以收集超过2千万人的从出生前起直至死亡的健康信息。2013年，沈晓明被遴选为美国医学科学院外籍院士。
健康点了解到，2017年最后一天，沈晓明亲自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们进行了一场关于乐城先行区运作模式的“路演”。院士们围绕投资平台、运营机制、器械和人才引进等提出诸多意见和建议。
从2017年11月22日沈晓明代表海南省政府与党委书记李晓红带队的中国工程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之日起，到2018年3月31日博鳌超级医院开业，仅用了4个月9天的时间，博鳌超级医院走完了院士专家团队签约、医疗机构整改与再装修、药品医疗器械耗材招标采购等一系列复杂流程。
这背后，是海南省政府授予乐城先行区管委会行使省级政府经济社会管理权限。
乐城先行区管委会，这个由县级市（琼海市）书记、市长担任一把手的省政府派出机构，具有高度管理权。同时，海南省政府成立了海南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推进领导小组（以下简称领导小组）。领导小组由常务副省长毛超峰担任组长，包括发改、卫计、编办、旅游、财政、公安、民政、国土、住建、交通、商务、外事、国资、国税、食药监、海关、出入境检验检疫、人民银行等18个省直机关和中央驻琼机关，以及属地琼海市作为成员单位。
沈晓明还成功说服树兰医疗发起人、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兰娟受聘于琼海市政府，承担博鳌超级医院的运营工作。他向李兰娟打了个比方：超级医院与临床中心的关系，是“1+X”的关系，就像飞机场与航空公司的关系。
健康点获悉，树兰医疗全面运营医院平台的影像诊断中心、手术中心、门诊、实验诊断中心、药剂中心。各类专家参与博鳌超级医院有几种方式：一是创办临床医学中心并提供医疗服务，二是成立临床医学中心有限公司并提供医疗服务，三是成立医生集团并为临床医学中心（有限公司）提供医疗服务，四是直接通过多点执业提供医疗服务。临床医学中心（有限公司）向博鳌超级医院租用病房，实行完全独立运营、独立核算。
树兰（杭州）医院是一家由院士团队发起创办的新型综合医院，目标建设国际化、智能化、标准化、人文化的高端诊疗平台。2014年，全国人大常委副委员长、原卫生部部长陈竺在杭州召开医改座谈会，提出加大社会办医的力度，改善社会办医的状态，点名向李兰娟、郑树森两位院士提出“名人办名院”，树兰（杭州）医院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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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布局”：缺医少患的海南医疗能否崛起？
刚入驻博鳌时，托管博鳌超级医院的树兰医疗团队碰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
博鳌超级医院的前身成美国际医学中心，坐落于琼海市中原镇的一片开发新区，康祥路两边尽是人工栽种的椰棕林，但脚手架、电锯声和工地扬尘依然提示，这里远不是人气旺盛的生活区。
当时，整个医院也在搞基建，噪声太大、空气也不好，由树兰医疗派遣到博鳌超级医院的执行副院长盛国平，只能领着高管团队到乐城先行区管委会在20公里开外的招待所开了3个房间。后来，3个房间不够用了，一众“拓荒者”干脆在医院病床上睡了两个礼拜。
由于生活配套设施跟不上国际医疗机构建设，加上海南省内没有重点医学院校，招人难问题摆在了树兰医疗管理团队面前。截至目前，经过3轮招聘，博鳌超级医院总共招聘到70多位员工，“缺口仍然较大”。好在，有了海南省卫生计生委、琼海市政府的支持，全海南所有医疗机构几乎都在帮助筹建超级医院。
几位受访者均形容沈晓明是“敢于改革的官员”。海南省卫生计生委甚至提出，如果出现了院长不同意医生多点执业的现象，卫计委将给医生撑腰，并很可能对当事医院院长予以处理。这无疑为区域内优质医疗资源的自由流动，创造了远比其他省区宽松的政策条件。
实际上，海南本省的人口基数、经济水平、消费水平，都不足以支撑国际医疗旅游业务。如今，手持“国九条”利好政策，乐城先行区希望直接对标全球医疗旅游目的地：一是美国（肿瘤、试管婴儿），英国（肿瘤、心脏、神经），德国（肿瘤、骨科、眼科、细胞抗衰老）等欧美发达国家，二是中国紧邻日本（肿瘤、基因检测、温泉疗养），韩国（整形美容、体检、干细胞治疗），新加坡（体检、肿瘤、外科），三是中国香港（疫苗）。
全球医疗旅游目的地（图片来源：乐城先行区管委会）
这是一场政策创新与产业创新的赛跑。海南省卫生计生委健康产业处处长吕小蕾认为，顶尖“国九条”政策、顶尖平台型医院、顶尖国际化专家团队，需要协同推进，缺一不可。她琢磨着如果一位患者想让院士给看病，在北京、上海大医院挂一个专家号行不行？为什么一定要坐飞机到海南，还要一待就几个月？“一定是因为他可以在海南用到其他地方用不到的药品、医疗器械、疫苗。”
“如果三医联动做得好，博鳌超级医院开业有助于推动博鳌的国际医疗旅游行业发展，并给海南全省带来效益，全国乃至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人群将更多来到海南，推动国际旅游岛的酒店、会展、旅游行业发展。”吕小蕾说。
李兰娟则希望，随着博鳌超级医院办医取得逐步成功，吸引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居民到中国博鳌就医。
2018年，海南经济特区设立30周年。以博鳌亚洲论坛永久会址的身份，中国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这个中国最南端的边陲海岛，一度成为中国海洋文明的前哨。上述接近海南省政府的知情人士透露，今后，海南省希望每年办100场国际医学会议、国际医疗健康产业会展，成为中国医疗健康产业融入国际的前哨。“省里希望，只要是国内顶尖专家，一年就有好几次来博鳌开会。”该人士展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