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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最后的特区

移动版    时间:2018-08-04 04:14

海南,最后的特区

1990年夏天,刚上大学没多久的高晓松接到海南一个歌厅的演出邀请,同一个乐队的其他人打听了去海南的交通情况就放弃了,只有高晓松满腔热血,拉着老狼踏上了旅途。

可惜当时的海南,虽然已经启动过两轮开发,“改革”的种子却还没有真的扎根,他和老狼的靡靡之音,只有歌厅老板欣赏,更多只习惯闽南系语言的海南人对他们嫌弃的不行,没几天两个人就失了业。

老狼打道回了北京,而高晓松因为路费不够,滞留在南方,并就此从清华辍学,走上了一条艺术大道。

其实早在1979年,就有一位高晓松的学长,清华大学化工系大四的学生,来到了海南参加社会实践。这位学长虽然长期生活在北方,水土不服。但是早年的知青经历和亲民朴素的家风,让他一到广东就扎进基层,走访村镇,访贫问苦,了解了父亲治下的这块岛屿的基本情况。

海南在建省之前,一直被当成国防战略的前沿阵地,除了为给国家提供战略物资在岛内建有几家国营橡胶农场外,海南岛一个像样的产业都没有,整个地区财政收入不到4亿元,发展状况相当于内地一个中等县,基本是一个“闭关锁岛”的状态。

建省前,海南一些公社改区、乡,连政府换招牌的钱都拿不出来,有的生产大队穷的只好把政府统一安装的电话卖了换钱,乡镇学校没钱买办公用纸,把学生的考卷翻过来印通知书。

有中央领导说,访问非洲之前,觉得非洲是全世界最落后的地区,后来发现海南岛比非洲还要落后。海南部分地区到80年代还是刀耕火种,过着“三块石头支个灶,两片竹筚架张床”的原始生活。广东稍富裕的地方吓唬哭闹的孩子,会说“你这个细蚊仔,再哭就把你扔到海南岛去”。

第一个登上海南的领导人是朱德,当年两岸的军事封锁还没有完全解除,朱老总的飞机上贴着海面低飞去的,在琼海市,朱老总问你们这儿除了香蕉,还能发展什么经济作物?

当地的负责人说还种过菠萝、椰子。前几年我们发现有一个老华侨从印尼带回来的种子,种了4棵胡椒,就跟老华侨请教,说定了一年让他帮忙种一百棵,我们把它的生活全部剥下来,每月发给生活费40元,结果57年斗牛鬼蛇神,把老华侨斗死了,现在找另一个老华侨在种胡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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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春晚上,沈小岑演唱了一首《请到天涯海角来》,歌词说“海南岛上春风暖,好花叫你喜心怀”。实际上当时岛内最大的城市海口,建省前缺水缺电,连个红绿灯都没有。

1988年建省的时候,有人拿了50年前日本占领海南岛时的地图一比较,发现洋浦50年间毫无变化。 这么一块遍地死火山和仙人掌的不毛之地,让历任海南人提起来就绝望。

这个地方十年九旱,十种九不收,遍地都是褐色的石头块儿,土层薄的只能种番薯,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收成还不够填牙缝,三万亩耕地,每亩收益只有20多元钱。可以说海南的起点比深圳要差远了。

1961年,叶选基跟着叶帅、聂帅从海军基地坐船到拱北,叶剑英很自然拿起望远镜眺望澳门,而叶选基看到这个动作,立刻想起南广公司老板柯平从澳门带来的点心。 “什么炸春卷,虾饺,等等,哎呀,真好吃!”

但是广东毕竟是大革命起家的地方,党的基层动员能力强,文革期间离北京远,离香港近,抵制左的力量比中西部要强大地多。报告文学《南岭村纪事》描述过70年代发生在深圳南岭村的一幕:村支书张伟基开着手扶拖拉机,急吼吼地赶到深圳与香港的界河边,停在国防公路上,向着黑压压的逃港人群扯开嗓门喊“南岭村的跟我回去”。在奔向界河那边的人群中,就有张伟基的妻子。

1988年建省后,从深圳和广东来的两个省领导梁湘、许士杰。他们算了算帐,发现洋浦光是搞简单的“五通一平”,每亩就要2亿元,加上外围投资,30平方公里的洋浦开发需要上千亿元,这笔钱海南拿不出来,中央也拿不出来。

搞深圳特区的时候,小平同志明确说过: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但是一场大雨把南大门罗湖淹了之后,广东省委书记吴南生发现深圳要搞成特区,还是得有一个基础条件,所谓梧桐树才能吸引金凤凰,可测算了一下,五通一平每平米投资需要90元以上,哪怕一期开发4平方公里,也需要10亿元以上。

吴南生急得抓耳挠腮,只好厚着脸皮向谷牧化缘,说“没有酵母做不成面包,没有钱深圳特区的开发方案都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最后谷牧给批了3000万元,深圳的一盘大棋才算活起来。

而开发洋浦,距离深圳搞特区已经过去5年,中央上上下下都在喊改革的步子再快一点,梁湘和许士杰于是在洋浦开发上大胆用了“借鸡生蛋”的方案:把没有做任何处理的生地直接有偿转让给外国投资者。

1988年5月,海南省政府和香港熊谷组公司签订协议,以每亩地2000元的价格把洋浦交给后者成片开发。设想中的洋浦开发参照的是国外的“自由港”模式,行政管辖权归中方,外方负责一切跟经济有关的事情,在货物、人员、资金进出上享有充分自由。

这个方案最不幸的地方是熊谷组虽然是一个香港的公司,老板于元平也是一个中国人,可是公司的股东有日本财阀,资金占比还不少。 方案在第二年年初递到中央,当时主管特区的谷牧已经退休,接班人田纪云接到报告后派了一队人视察洋浦,他们前脚去。

张维几个政协委员后脚也去了。 张维当过清华大学副校长,他还是高晓松的外公。他们在洋浦开发区调查后,写了一份“洋浦调查报告”,在这两会上批评海南把相当于半个香港的洋浦“贱卖”给日本人,是开门缉盗,堪比清政府割让土地丧权辱国。

“海南拟租给日本人45000亩土地,约为香港的一半,租期70年,而每亩的租费竟只2000元!清政府是战败国,向老牌帝国主义英政府割地赔款,才把香港租出去99年,这么多年了,香港还没收回来”。

这个说法杀伤力很大,还没等海南反应过来,已经有大批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打着“还我海南”、“惩治卖国”的标语上街游行了。几乎是深圳历史的重演。

梁湘到海南任职前,是深圳的市委书记,深圳人民至今认为深圳特区的建设首功要记在梁湘身上。因为1982年,一队一队神秘的调查组在深圳蹲点一阵后,也写了一份报告,报告后面还附上了一份材料,题目是“旧中国租界的由来”。一些内地老干部的考察团到了深圳,不看还好,看了之后痛哭流涕,大骂修正主义,

“这深圳除了头顶上的红旗是红的,其他的不是黄的就是黑的”。

报告在中央的政治局常委里引发了大讨论,为此专门召开了广东、福建两省的座谈会,会上有领导激动地说:这场斗争,是资产阶级又一次向我们的猖狂进攻,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3个月就得垮台。

还有老领导表态:宁可让业务上受损失,也要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 最后是任仲夷做了检查,顶着压力把深圳的特区开放保下来,撑到第二年春节,邓小平南巡,这件事才算烟消云散。

海南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他们等到了小平同志支持洋浦的批示,可这时候已经是1989年的春夏之交。 在各地媒体纷纷头版转载《人民日报》4月份的重要社论时,《海南日报》只在二版轻描淡写的转了一下,据说梁湘还对化名出境的敏感人物做出了“护照有效便可放行”的指示,最终领了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被撤了职。

梁湘关于特区建设曾经有一个蚂蚁论:给第一个蚂蚁尝到甜头,就会引来无数的蚂蚁,如果第一个蚂蚁吃了苦头,其它的蚂蚁就会对特区望而却步。洋浦风波发生后,本来要在海南投资农业现代化的东南亚富商谢国民打了退堂鼓,谢国民的正大集团走了,其他外商也望而却步。

熊谷组和洋浦的协议正式签订是3年后,这时候十四大已经召开,市场经济地位确立,深圳已经在思考“为什么特区不特”了。签订了协议的熊谷组在洋浦几乎是一潭死水,98年朱镕基到洋浦视察后非常生气,当时的洋浦,开发了10年,却是路不通,水不通,到处一片荒凉,3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一棵树,只有遍地的牛羊。

很难说,如果没有洋浦风波,高晓松的海南之行是不是会有另一番景象,但是海南人没能接受90年的高晓松和老狼,也算是特区失败的一个表现。

02

改革开放后,海南几乎是跟深圳同时进入“特区”名单,而且由于从地图上看,海南和台湾是同样“孤悬海外”的南海明珠,两者常常被拿来互相比较,跟深圳相比,领导们对海南的期望还更高。

民国时期,孙中山在《琼州改设行省理由书》中就提到:夫台湾一岛,其幅员与琼州相等,自日本经营之后,每年岁入数千万,倘琼州改为行省,数年经营之后,其收入必有可观,无庸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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