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记——吃生还是熟?
所谓“做饭”,就是把食物加热至“熟”——这个操作如此自然而当然,以至于我们几乎不会注意而诧异:在动物界,只有人类才非要吃“饭”(加热过的、口味已明显变化了的食物)。
我们从何时开始才这样与众兽不同的呢?
用火的证据
“人类用火可以追溯到150万年前。”
这是学术界流行的(也我一直以来接受的)说法,如此简单明了——150万年——这几乎涵盖了人属出现后的大部分时间段,见证了从直立人到海德堡人、尼安德特人、智人的漫长演化。
考虑到人类的牙齿从200万年前就开始明显缩小,还有些人类学家试图把用火的历史再推前(至少50万年)……
那么最早的“用火”是怎样的呢?
原来,所谓的150万年前的“火证”只是:在非洲肯亚的两处露天的人类遗址里,发现有烧过的土块和石器——因此在学界其实充满争议,许多人类学家认为那些只是野火的残迹,根本不能证明当时的人类已经在主动用火了。
再晚一些,50~100万年前的证据要稍微靠谱一些: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类遗址里,零星地发现有一些烧过的动物骨骼、草木、卵石、燧石。
在中国周口店的直立人遗址里有许多烧过的骨头——该遗址的历史跨度为40~70万年前,但学界接受度较高的观点是,那些火证都是40万年前的。
从40万年前往后,用火的证据就越来越多了:欧洲、中东、非洲、亚洲,出现了一些“地炉”——用石头围起来的、且有长期燃烧痕迹的区域,其中往往有烧过的骨头、贝壳、燧石、石器。
但是相对于这个时期人类遗址(洞穴)的数量,用火的证据仍然堪称稀少(欧洲的许多主要人类遗址都完全没有用火的迹象),并且在时间上有大量的断层:多数“地炉”出现在相对温暖的间冰期……在更寒冷、更需要火的冰期,反而较少……
在法国的Menez-Dregan遗址(38~46.5万年前)发现的地炉有烧过的犀牛骨头,是学界接受度较高的、最早的用火证据。
大概10~12万年前往后,火才渐渐成了人类遗址的“标配”:除了少数几个不容忽视的例外,几乎每个遗址都有用火的痕迹。
显然,人类用火远远不是一步到位的,人与火绝非天作之合……
历史推测
在起初,只有大自然能点火:除了极其偶尔的火山喷发、植物自燃,自然发生的火主要是雷电引起的——非洲的野火主要发生在雨季初,此时植物还正干燥,而闪电开始大量出现……
在阿拉斯加的夏季,一天可以发生100处野火。
在我们的想象中,动物们见到火只会纷纷逃难,但其实很多动物都“知道”火的好处:
在野火刚出现时,猛禽、猛兽就会被吸引前来,捕捉仓皇逃难的动物;野火烧过之后,也会有食肉动物前来搜寻烤肉;然后是食草动物过来舔食灰烬(以补充盐分);另外,很多动物还喜欢在夜里,待在余烬旁取暖。
所以,早期的人类作为一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动物,想来也应该会被野火吸引——至少会在火势退去后前往搜寻食物(烧死的动物,暴露的鸟蛋……),可谓“赶火”。(联想到:在海水退去后找吃的,被称为“赶海”……)
慢慢的,(随着脑的进化)人类开始意识到火并非那么不羁,而是可以被控制、驯服的——(较小的火)可以被(石头)限制(在一定的空间内),可以被(草木)转移、传递、延续……
大约40万年前,人类才开始有了控制火的系统技术,可谓“驯火”——他们采收野火,带到常驻区域维护起来,“地炉”由此开始出现。而因为相对于温暖的间冰期,寒冷的冰期更少发野火,所以在更需要火的时候,他们反而更少用火——因为仍然:只有天能放火,人类只能偶尔蹭下热点。
要怎样才能掌握自主点火的技能呢?
原始人生火主要有两种方式:
木头摩擦木头——最简单的就是用手搓木头来“钻木取火”,稍微复杂点的是拿一块木头当刨子或锯子来摩擦(更复杂的还有用弓弦快速旋转木棍)——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需要大量的指导和练习:初上手的人基本上无法生出火来,而即使是熟练的猎人,要钻木取火也需要大约一分钟时间——更重要的是,如此操作的人要先有“这样能生出火来”的明确意识……
石头敲打石头——这个好像也很简单,但由于所用的石头(燧石或铁矿石)和“火引子”(干燥的细草木)都需要刻意选择、准备,更是一项“高科技”工艺:直到2万年前之后才出现在欧洲,而且很少很少(在之前出现的“烧过的”燧石,没有敲打生火的使用痕迹)。
可以想象,最初的生火应该都是“意外”,是原始人在要做其他事情时收获的惊喜——很可能是在要给什么东西钻孔时……
而直到智人出现之后(又过了很久),才出现了各种钻孔的人造物,无论是石头的、骨头的、贝壳的还是木头的——所以成熟的钻孔技术应该是在智人之后才被人类掌握的,而“钻木取火”很可能只是隐藏在这门技术中的彩蛋。
目前发现的最早的被钻孔的贝类(装饰品,用的是一种海螺nassarius gibbosulus),出现在10~13.5万年前的人类遗址中——以色列海法附近的Mugharet es-Skhul。
也许正是在10~12万年前,人类才开始有了自主生火的能力(“钻木取火”可能被多次发现,直到有些终于被有意传播开来、传授下去)——不再依赖于撞大运式的“采火”,火才逐渐在人类遗址中普及开来(但仍然没有被完全采纳)。
赶火、驯火、生火——每个阶段应该都经历了漫长的年代。
围着篝火烤肉——我们在想象中强加给原始人的这项标准福利,可能到了最后才被完全兑现……
熟食?
那么熟食(“饭”)有没有参与人类的进化呢?
由于主动生火和普遍用火已经是人类完成进化、智人出现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很可能:没有——在人类进化的主要时间段内,我们的祖先都只是非常零星地吃到熟食。
所以,人类的牙齿从200万年前开始缩小,应该与用火的关系很小,而主要与肉食(尤其是好咀嚼的贝类和鲶鱼)和石器(加工食物)有关——人类的消化道缩小、脑增大,应该也是同理。
何况:目前学界接受度较高的、早期的用火证据,都位于欧洲和亚洲——所以已知的那些零星会用火的人(直立人、尼安德特人),还都不是我们的祖先——10万年前之后才走出非洲的智人——所以我们的基因中更不可能留下“火的烙印”。
再考虑到:如前篇所说,加热食物能大幅减少其中的感染风险,从而降低高强度胃酸的重要性——而偏偏人类还有着在动物界堪称一流的超强胃酸……这好像不大可能出现在一个吃了几十万年熟食的物种身上……
那人类也大约吃了10万年的熟食?
也不好说……
我们看到:即使在人类已经掌握了主动生火的技能后,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还没有成为人类遗址的标配——熟食还没有成为“刚需”。
即使在普遍用火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用火加热食物应该还都只是“可选项”,而非“硬规定”。
古人说“脍炙人口”,“脍”还是生肉。
像今天这样,默认会把除了水果之外的所有东西(包括水)都加热了再吃的习惯,估计最多只有几百年历史……(对此未做了解,欢迎有兴趣的人考证。)
所以,那些因为火才得以进入人类食谱的食物,那些生吃很难消化或有毒的淀粉质根茎、谷物、豆类,也很可能都没有参与智人的进化——是的,包括Paleo界广泛接受甚至推崇的根茎。
相对于谷物、豆类来说,根茎里的化学防御机制一般要少得多,它们大量进入人类食谱的时间至少也有几万年(相对于谷物的几千年)——算是“问题不大”的食物。
不过,至少在人属出现的前夕,许多南方古猿会在水边大啖水生植物,比如水鳖(地下根)、睡莲科(荷花(莲藕)、睡莲、莼菜)、莎草科(荸荠、香附)、芦苇(芦根(非芦笋))、眼子菜、木贼、轮藻……
因此,也许水生根茎(藕、荸荠)确实对人类进化做出了一点贡献——另外,好像它们还是可以生吃的?……
于是,当我们看到各种“加热食物会损失营养、产生毒素(致癌物质)”的说法时,要意识到:这些并不违和人类短暂的(普遍)用火历史。
比如:淀粉在加热到120~130℃后,会生成丙烯酰胺;脂肪在加热到130℃时,会产生多环芳香烃;蛋白质(还有糖和肌酸)在加热到160℃时,会产生杂环胺……更不用提超过200℃时产生的那些名字超长的家伙……
如此短暂(最多12万年),以至于人类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适应。
生食?
那么我们应该生食吗?
原始饮食并非是模仿原始人的饮食……
我们还要看到:把食物加热能杀灭其中绝大部分的寄生虫、细菌、病毒——相比于这些自然危害,加热本身产生的各种人工毒素其实相形见绌……
火也许是人类文明在提升饮食品质和安全性的问题上,给出的第一个有效方案,虽然不完美,但也相当好了。
人类文明如此发达的现在,我们可以考虑解决火带来的那些小问题了,但不要忘掉它带走的那些大问题……
煤炉、打火机、燃气灶、烤箱、微波、电磁波、远红外线、精确控温(Sous Vide)……火的具体形态在人类文明中也在不断演化,变得越来越好。
以后,人类文明会找到比火(加热)更好的方案,比如用辐射、超低温、超高压甚至纳米机器人来清除有害微生物……或者完全生态隔离式地培养食物……
把肉放入零下40℃的冷柜里杀灭寄生虫(卵),然后迅速解冻生吃,倒是已经有些可行性了——国内有小伙伴正在尝试中……
但在更好的方案能进入日常生活之前,还是生火做“饭”吧。
我们回头看,为了找到更好的前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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