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祖宗海 四渔船船长1995年被菲关押10个月

今晨的鱼市依旧热闹

孙文安

今晨停在潭门港准备休渔的渔船

　　据新闻晚报报道，5月的中国南海，是最繁忙的季节，从西沙、中沙、南沙满载而归的渔船来回穿梭，挤满本就不大的琼海潭门镇渔港。潭门镇是位于海南东部沿海通往南沙最近的一个港口，到黄岩岛海域捕捞作业的渔船，90%以上都是潭门镇的渔民。

　　今天中午12点，这里就将进入为期两个半月的休渔期，潭门人笑称这两个半月是 “麻将期”。据了解，因为黄岩岛风波，潭门渔民普遍亏损。

　　首次明令禁止休渔期前往黄岩岛

　　记者今天上午在潭门港看到，很多渔民都在利用最后的时间进行海鲜交易，港区里三分之二的位置停满准备休渔的渔船，有的还挂起了休渔的旗帜。记者了解到，此次休渔范围是北纬12度以北至 “闽粤海域交界线”的南海海域。黄岩岛海域位于中沙群岛海域，位于北纬15度以北，属于休渔控制范围。记者在潭门采访很多渔民时证实，往年还是会有胆大的渔民在休渔期到黄岩岛捕鱼，今年则是第一次由当地渔政以文件形式禁止休渔期前往黄岩岛。

　　“黄岩岛过去很少有渔政船，尽管在休渔范围内，还是会有人为了一船十几万的利润冒险去那里，但今年肯定不行了。 ”渔民黎德权向记者出示了当地渔政群发的短信，内容是休渔的范围，其中特意强调黄岩岛海域，“前两年就是口头通知，因为渔民对南沙太熟了，每一个岛礁每一块礁石都知道具体位置，但今年又是发文件又是短信，显然和过去不一样。 ”

　　休渔期内，外国船进入黄岩岛也要罚

　　南海休渔令公布后，网络上随即猜测选择这个时间休渔与黄岩岛风波有关，对此，记者向多位潭门渔民求证后获悉，5月16日中午12点休渔是每年的惯例，已经十几年了。

　　记者采访琼海渔政管理局后了解到，南海伏季休渔制度自1999年起实施。琼海地方监测显示，连续实施的休渔制度对遏制南海渔业资源衰退、减缓捕捞强度、让资源休养生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休渔期内，中国渔政船和海监船还会继续在黄岩岛海域巡航。有很多民众关心休渔禁令是否只是针对中国渔船？对此，琼海市海洋渔业局副局长覃海文向记者明确表示，休渔期内，中国渔政船和海监船会继续巡逻、执法，违规作业的中外渔船，都要受罚。

　　有渔政船护卫，在黄岩岛捕鱼很安心

　　许德谭是琼琼海09099船的船长，4月10日他的船在黄岩岛遭到菲律宾海军袭扰，一下子成为潭门镇的名人，9天后老许就再次带领20多名船员前往黄岩岛，近日满载而归。对于一个月内两次赴黄岩岛捕鱼的经历，许德谭感受最深的就是，有了自己国家的渔政船护卫，捕鱼时能见到自己国家海监船上飘扬的国旗，除了安心更是前所未有的自豪，“以前一直听别人说大国渔民，这次总算感受到了。 ”

　　许德谭介绍，自4月19日从琼海市潭门镇中心渔港再次出发到达黄岩岛海域后，中国渔政最大的310和303两艘渔政船先后在黄岩岛泻湖外守护，这两艘渔政船的吨位都要比菲律宾的海警船大。“过去我们在黄岩岛捕鱼虽然也理直气壮，但一看到菲律宾的海警船还是要躲，船上还要准备一些‘孝敬’他们的烟酒，最常备的是黄辣椒酱，菲律宾的军人最喜欢这个，有些时候，贪婪的菲律宾军人就连拖鞋和帽子也会拿走。现在有了自己国家的大船保护，就再也不怕他们了。 ”许德谭说这次往返黄岩岛前后23天，自己和另外6条渔船都受到渔政船的保护。

　　“每隔三四天，渔政执法人员就乘坐小艇进入泻湖内，登上每艘渔船看望船员，让我们保持单边带（一种无线通讯设备）24小时开通，有任何情况随时通报。他们能一直守护着我们渔民正常作业就好了。 ”轮机长陈明海说。

　　“就算亏钱，也要去黄岩岛”

　　“上次去黄岩岛，亏了至少三四万元。 ”个头不高、脸色黝黑的赵绪贤语气平静地对记者说，“4月15日出海，19日左右就到了黄岩岛。 ”老赵说，他的船在附近海域捕捞才两天，他就接到通知，“说是局势不好，让撤离黄岩岛。 ”5月1日左右老赵的渔船撤到西沙附近，此后没几天他又了解到，“可以回到黄岩岛。 ”

　　虽然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并未随船出海的老赵还是在家指挥自己的船开回黄岩岛，当时黄岩岛附近已有十余艘中国渔船，还有一些越南渔船。老赵说，这次出海携带的燃料本来足够打鱼之外，再从黄岩岛走一个来回，但由于这么 “折腾”了一下子，在西沙和黄岩岛之间消耗过多，“燃料就不够了。 ”无奈，在黄岩岛附近作业不到20天，虽然捕捞的鱼虾未能满舱，也不得不返航了，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亏钱。

　　记者在潭门镇采访多日后了解到，南海渔民的生活非常困难，“如果不是这几年有政府补贴，80%的渔民要亏损。 ”潭门渔政协会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很多渔民都给记者举了相同的例子，1995年的时候，龙虾150元一斤，柴油3000元一吨，现在柴油涨到9000元一吨，龙虾的价格反而便宜了。

　　因为航程较远，去南沙和黄岩岛能拿到政府的南沙专项补贴，补贴标准每年提高，2011年规定凡去过南沙或黄岩岛的渔船，一次性补贴3.5万元，并在这个基础上按照渔船的马力实行每千瓦82元的计次补贴。许德谭2011年通过南沙专项补贴拿到6万元，“国家看得起我们，我们的干劲更足，就算亏钱也要去黄岩岛，这是我们的祖宗海，不能让外国人占了。 ”

　　潭门四船长1995年被菲律宾关押10个月

　　四船长成为当地响当当的人物

　　孙文安、黎德权、王琼法、麦运秀，在潭门镇上，这是四个响当当的名字，虽然乍看起来都是毫不起眼的矮小老人，趿拉着拖鞋带着草帽，但镇上的孩子都知道这四个爷爷的故事。

　　1995年中菲南海争端著名的美济礁事件中，琼海潭门港四艘渔船被菲方扣留，62名中国渔民被关在菲律宾巴拉望监狱6个月到10个月，上述4人就是被关押时间最长的中国船长，菲方当时让他们签字承认非法进入菲律宾领海，就可以放他们回国，但四个人严辞拒绝。因为船被菲律宾方面扣留至今不知去向，四个船长中3人17年来都处于失业状态，当初贷款买船所欠银行的20万到35万元钱至今未能偿还，“现在每年都有人来催债。 ”60岁的孙文安告诉记者。

　　“打死我也不承认这是菲律宾领海”

　　1995年3月25日，海南琼海00308、00373、00406、00488，在中国南沙群岛西侧水域被两艘菲律宾军舰拦截，包括孙文安在内的62名中国渔民遭到非法逮捕。这也是迄今为止，菲方抓扣中国渔民数量最多的一次。

　　孙文安的家在潭门镇草塘村，1995年被释放回国后，因为没了渔船，孙文安只能在自家开了一个小卖铺，卖饮料和日用品。他家徒四壁，成箱的饮料占据房间绝大多数面积，角落里摆放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木板床。

　　当年是贷款20万买的船，加上被菲律宾扣留的海鲜和船上的物资，损失在100万元左右。 “当时有人劝我，只要在承认 ‘侵入菲律宾海域作业’的文件上签字画押，就放我们回家，船也可以开走。南海是中国渔民祖祖辈辈用生命换来的领海，如果我们因私利出卖南沙，怎么对得起祖宗？怎么对得起后代？ ”孙文安说起这句话至今还是义愤填膺。

　　孙文安被捕时，两个儿子一个3岁一个5岁，家里只有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菲律宾军方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曾用亲情来胁迫孙文安签字，但孙文安的想法却异常坚定，“我不能对不起祖宗！ ”

　　四条船上的所有62个中国渔民都做出了和孙文安相同的决定，在巴拉望监狱，他们62个人被关在一间120平方米的监仓里，没有电风扇没有卫生间，一顿饭只有白米加上一条手指长的小鱼干。“监仓大门是铁条竖着焊成条框的铁门，有的犯人向监仓里丢石头、大声喝骂、吐唾沫，狱警在场也不制止。 ”孙文安对记者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扣押的10个月里，孙文安和其他渔民们不止一次被用各种方式威逼利诱在一份文件上签字。菲律宾军官通过翻译问孙文安：“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菲律宾海域的？ ”孙文安毫无犹豫地回答：“我们一直都在中国管辖的南沙海域捕鱼作业，是你们菲律宾军警非法到中国南沙把我们渔船押拖过来的！ ”

　　最终，在菲律宾华侨的捐助和中国大使馆的努力之下，孙文安和其他三个船长在被关押10个月零1天后，被释放回国。但他们的渔船却永远停在菲律宾，其中一条还被菲律宾军方炸沉。

　　被释放回国后，他们面临巨额债务

　　回国后，孙文安和其他三个船长除了英雄的称号，还有天文数字般的债务。孙文安及家人向潭门镇的农村信用合作社贷款20万、黎德权贷款25万、王琼法贷款20万、麦运秀贷款35万。

　　渔民没了船，等于没了收入来源，这17年来，四个家庭生活得非常窘迫，除了黎德权再买了一条小渔船出海之外，其他三家人都再没出过海，虽然他们是潭门镇公认的航海技术最好的。

　　孙文安开起了小卖铺，麦运秀的儿子被释放后回乡养虾，但收入也并不好，“亏的多”。王琼法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没有收入。孙文安给记者出示了一张1995年的海南日报，上面写着省政府拨款20万元给四名从菲律宾回国的中国船长，但孙文安和麦运秀都对记者肯定地表示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分钱。今天，记者将对这一说法进行求证。

　　在潭门镇上的农村信用合作社，记者查到四个人的贷款记录，加上共同贷款的家人，当年总共参与贷款的人数超过20人，合作社负责人说，他们只能按照规定向渔民追债，“每年都要让他们签一份承诺书，摁手印，承诺一旦有了经济能力立刻还款，我们也知道他们很困难。 ”孙文安透露，追债人告诉他，到死都是要还这笔钱的。

　　◎专家说法

　　应该给争议海域渔民更有力的保障

　　四名船长为争取国家利益牺牲自身利益，他们的债务能否减免？能否申请到国家赔偿？未来如果发生类似事件该如何处理？针对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上海海洋大学政策与法律研究所副教授唐建业 （以下简称唐）。

　　记者：这样事件的处理国家有没有规定？

　　唐：对于此事，有以下几个文件可以作为处理依据：这个事件应该适用1993年的几个文件：1.农业部、外交部 《渔业涉外案件具体处理程序》外领函（1993）64号；2.外交部、农业部《关于下发〈我国渔船涉外渔业案件处理程序规定〉的通知》（外领一函〔2000〕73号）3.外交部、农业部《关于〈我国渔船涉外渔业案件处理程序规定〉有关条款补充规定的通知》（外领一函〔2002年〕487号）。基本程序应该是：回国后及时向主管部门报告，主管部门向上级行政主管部门及外事部门报告，最后应该是上报到农业部和外交部。具体内容应以文件规定为准。

　　记者：他们能否申请国家赔偿？

　　唐：对于能否申请国家赔偿的问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赔偿法》的规定，此类事件不属于国家赔偿范围，不能申请国家赔偿。但受害渔民当时应可以向国家申请外交保护，由外交部代表国家对菲律宾提出国家赔偿要求，当然，考虑此海域现实状况，这种外交保护可能只是象征性的，很难真正兑现。除非国家在特定时期出台特定政策，目前应该是没有其他途径。

　　记者:我国未来如何完善对渔民权益的保护？

　　唐：对于未来渔民权益的保护，当然应限于此类在争议海域生产作业的渔民，理论上应有强硬的外交与充足的国内补贴。实际上，能否实现还取决其他多方面的因素。